24.终觉其反

    

24.终觉其反



    亚热带初春趟度雨水三候,旭阳追照幽暗罅隙,反转红港枯荣。

    嶙峋楼宇擎架港空碧落,玻璃幕窗焕映石屎森林壮丽奇观,挤迫地表尽纳眼底。

    胜基中心92年竣工招商,与毗邻致富同为皇后大道置业新贵,设施配备仍处商贸前沿,两年后正值楼市遏价週期跌顿,前租主清算撤资,龙睿初返故土果断接手笋盘,敲槌盖印租下18楼整层。

    福地沃野,鞋金低廉,俯瞰孖宝楼裙房,胜基虽犯火凶角煞,却有苏杭街隔离刃面,又得祝安行一排矮屋压底冲散。眺望信德双子,东北艮方八运正神,汲取维港金池贯震、兑二宫穿堂而来,财水雨露均沾。

    公司名鸿升,鸿图大展,升发条达,红港菁英着西服耍洋腔,骨子里笃信风水衰旺,返工搵银讲究个吉应意头。

    薄荷香氛中和幽淡霉味,百叶帘将偷漏光线切成几何细条,斜列在粒尘不染的长桌一侧,采光优良,无需点亮格栅白炽灯争辉,有利开源节流。

    十点十五分,灰纹日内瓦地毡降减脚步噪声,拖椅背,搁物什,翻文件,部门监事几乎各就各位,会议室今年首次人气浓重。

    售务课Nathan匆忙赶至,耸肩歪颈夹住电话,捏纸快速检阅资料有否遗漏,还伸腿替身后提壶拎杯的阿羽撑挡室门,一心多用,像极华尔街日理万机的投行大家。

    阿羽轻轻颔首致谢Nathan,他不自觉拉高天生豪嗓,同僚趋往注目,习以为常埋头。

    「有没有搞错,天天低开低走,这星期call了三次孖展!」,来到预留位,Nathan空出右手握电继续指斥:「是你说代号靓槓杆高,保证快进快出,等一个半月没啖好食。」

    「要不是你家姐,我真怀疑你和经纪行朋友过水湿脚合伙骗佣金,下次有料麻烦别找我当冤大头!」

    挂断前嘀咕句粉肠怨嗟,恆指略有回落,好歹破13000大关,凭什麽一片苍翠如茵中他要死揸血淋淋的异股?

    对面Hugo身体前倾,恤衫随隆凸腰腹起褶,朝他干笑道:「又补仓?一串综企跌到螺洲门,早就告诉你揸地产拣红筹啦。」

    不忿似证线刺激反弹,舌抵前颚,讪讪回敬落井石块:「你胡说八道扮专家,炒楼花就吹地产,新鸿基几时把你印在传单上做形象大使?」

    「讲事实你一向不服气,如今High   Tech亏,Low   Tech捞,仲量行数据不看?接着升浪的只有地产。」

    「地王全造住宅楼?谁不知道汇丰恆生不批超半年的楼花按揭,你长揸那隻02036摆明借壳上市,涨速还不如街边砵仔糕。」

    「总好过揸垃圾化工做咸鱼,永远翻不了身。」

    「睬你都傻。」,Nathan驳辞卡壳,Hugo先下一城。

    职场斗法调剂沉闷,精彩不输伦理剧婆媳互撼。

    申报课女助理指揉太阳xue,杏眼45度瞄空,慢条斯理续接战局:「人家Nathan说到底是top   sales,有能力赚花红买Chaumet哄老婆,不像某些咸鱼,扮阔佬飞欧罗巴叹世界,全家跟着屈腿坐经济舱最后一排。」

    「还有啊,逢年过节两手空空上外父家,正宗孤寒鬼喔。」,邻座Louise五指开合,表情夸张戏嘲。

    「真俗,这叫礼轻意重~」

    矛头折转,省去指名道姓,零稀笑声遮嘴掩不住。

    鸿升公关课葛朗台,家有贤良端庄妻,一双吞金化骨龙,游走在4664婴儿潮高低不就的狭缝,普通,平庸,囊空如洗也要实现有瓦遮头。咬牙钻营炒楼花大军,苍蝇逐奔楼盘生蛋,终究掘到金桶,从贫瘠的乐富邨迁往康泽花园700平方呎单位。

    四舍五入,贴近半山。

    渐渐磨成中生代,嫌你有,笑你无,榨兑优越,仇上妒下,集七姑八婶的刻薄市侩,刮一股漒水尖酸味,呛得他人脾肺鼓燎泡。

    「喫,你们这些X世代单身寡佬,消费不过脑,九盖冚十煲,食米不知米贵啊,供楼养仔、老婆做facial不用银纸?我每年农历跑庙光钱母要扔大几千蚊...」

    「车公殿观音庙的神仙很忙的,你要去蟾宫大厦。」

    「做什麽?撒天地通啊?」

    「黐线,拜你的开山祖师霍英东啦。」

    「哈哈哈哈......」

    Hugo黑口黑面哑然败阵,Nathan总算扬眉吐气。

    阿羽立于柜几旁做茶水活,静默隔绝欢腾诮讽。

    屯门杯渡岩类蒙山甘露,雾华以萃,芽rou肥厚,濯十余铺仍芳若幽兰,全港少数茶号售此仙茗,适宜晨间涤唼润喉。

    先斟七分水,茶叶上投落盏待出汤,月牙杯逐次上桌,冉升朦胧热气,熏蒸一室男女真实底色,离散,聚合,冲至排气管道殊途同归。

    一晃半月,复工三日,文员小姐失联缺勤又突然出现触及staff的八卦雷达,猜测捕风捉影,版本时有更替,Hugo对她颇具微词,话里话外喷射鱿鱼香。

    阿羽恬不为意,流言蜚语编排的主角不愁继赴者乏,不是她Raven,明天还会轮到Seven、Eleven。

    反正辞呈已递,无谓置喙褒贬。

    Ray稍迟露面,背梳发型一丝不苟,珠光衬衫柔垮依附无边硬朗,腰脊挺拔,仪态生姿,如同行走高定T台秀,踩进每位思春女性瞳膜感官,步步挑掀男色风暴。

    两年前,越洋海岸跨东西八区拨来的电话会议中,一群素昧平生的僱员们曾腹诽这位竹升仔老细:声线格外动听,本尊大多丑绝人寰。千里迢迢架设转口医贸到红港,星条旗国培育的二世祖受耶稣基督感召,索求悬壶济世功德福报?

    阿羽完成任务便紧促撤逃。

    「Raven。」,磁音重炮似柄钩镰生生拽回她刚探出门的腿,迎上锐利眼芒,透几许温和恳切,Ray生得对凤目,乍一看与己极为神肖。

    「坐吧,我需要你take下meeting   minutes。」

    她低眉躲避窥望:「喔,我先去找台笔电。」

    「不用了。」,他随手抛过皮革本,扉页扣一支Montblanc六芒星敞在桌角,「日期,出席人,brief,make   it   simple。」

    阿羽加入会议,谨慎旋捻昂贵笔盖,一位女同僚瞋来眼风,嫉恨她间接摸着Ray的温度。

    研报会持续一粒钟三骨打,蒙山甘露不蒙众喜,鲜亮汤液积淀浓浊,醇韵流失,苦舌涩齿,品鉴口感直逼曝晒50天的廉价茶碎包。

    议程发言照本宣科主次从无,左右声道杜比环绕,催眠强度堪比预科统计学公式推演题,Band1拔尖生昏昏欲睡,笔下圈圈叉叉划横涂改,繁体夹英语,补丁鬼画符,好像成绩包尾的试卷,填满即诚意。

    远近哜嘈不知何时已然平息。

    去不去租庇利街那间烧腊新舖?好味价平几抵食,晚了要排队....

    食rou兽啊你,我们去麦记食细蓉。

    顺便给我带份华田力克,别忘了和尚跳海!...

    正午赤日穿云洒金,兴旺千尺人间镬气,走的走,散的散,鱼跃寻食祭胃,绝不恋工贪勤。

    钢笔反挑漂亮曲勾洇开圆点,终结大脑鏖战。

    指节叩响桌面,高峻身形拢合修长影子近距离投下,鼻尖忽而漫溢清冷焚香,闻若雪松浸渍馥郁琴酒。

    阿羽抬头与他相视,Ray瞥向记事本,并不打算执收,只是唇边两腮弯弧扩,靓则靓矣,煞人心魄。

    「走,一起吃午饭。」

    刀叉“噌棱”刮擦瓷碟迸出耸耳嘎吱,牛扒骨rou分离连着筋,食盘溅汁翘边,用餐伴乐平添不和谐音符,粗饰简妆的面颊爬满红粉,僵停拙笨双手,尴尬得莫衷一是。

    偷偷顾盼四周,午后氛围慵懒,乐手沉醉专业演奏,馔客就一曲蓝草爵士改编的《Love   You   More   Than   I   Can   Say》陶情遣怀。

    黄泥涌道三面环岭,东倚礼顿山西傍赛马场,英商狩猎地到传统富豪区一脉相承,这处低洼快活谷昼与夜齐光共辉,由够注赢家闪耀其中。

    阿羽只熟悉9T茶走206,方包飞边孖春丁面。

    整身200蚊行头糊里糊涂应邀,镶坐在古董油画衬缀的典雅官邸,简直是装茹毛饮血的假淑女。

    她搁下刀叉,摆放不讲礼仪,为缓难堪又舀一勺蚬汤往嘴边送,黄油脂紧锁高温,导遍金属羹匙——新鲜滚热辣,忘了吹凉。通体一抖,皱脸蹙眉,烫得睫毛晃颤,绷着口气不敢吭唧,捂嘴强行按捺抿吞入喉。

    丢架至此,发誓与法餐绝缘。

    Ray古井不波地拈举酒杯,榭斐香贝丹呈茜红宝珠色,隐去渐深笑意。

    「风寒好些了吗?」,醒过酒的阳刚醋栗酸一线盈喉,摇腕轻晃产生涟纹波荡,关切声就像来自勃艮第夜丘。

    陈年佳酿,单影独酌不免浪费。

    阿羽正了正形,发掖耳后,不见两颗澄黄金珠:「嗯,已经没事了。」

    那晚衣不蔽体饮饱半宿风,伤渗痛,心遭摧,油麻地俨然倾覆一场恶劣的雪,将满腔失魂冰封三尺。凌晨寅时,她一下一下呼哧气喘,过载沸热炙烤体表,头疼肢疼右脸尤甚,意识五零四散即快出窍,迷迷糊糊磨齿呓语,呻唤不存在的人。

    「阿妈...我好难受。」

    抚触抹去薄凝冷汗,拭干数次潸泫泣泪。白加士街睡幕深沉,偶尔也有三两归家晨出,扰不动周公织墟,只得一老者低唱:月光光照地堂,虾仔你乖乖瞓落床...

    旭暗消泯,曙露初崭,疲惫昏殆溺入不安稳的眠梦,错过地平线第一道胜火日曜。

    久逢病恙,寒邪竟让一贯鲜健活龙的她躺足整星期。恐怕其月戊癸化合,八字丙寅助燃,孤辰会擎羊,食伤制官杀,胎元洩身弱主,坤叔直叹女儿流年不利,本命无根崎岖,定是缺姜。

    沛姨自屈厨房包揽炊煮,隔年姜刨丝剁蓉,切葱白添玉桂,加红糖熬煨,煲茶,埋奶,餐餐花样翻变,阿羽最是贪甜。

    「家里的事怎么样了?」,Ray倚向座背,脑际闪过她怏怏不振,含糊其词的电话告假,「理赔有争议困难尽管开口,需要审合同写索偿,我可以私下请保诚的法务专门帮你。」

    阿羽松懈英眉,扯谎婉拒有些含愧夹怯:「不麻烦了,保障险买的是加怡,在走正常程序,赔偿差不多谈妥了...」

    HKFI(香港保险联会)声称业界联合便民,一吸一纳尽是厚生利群的情怀,从不提利群拣分,厚生有壁。油麻地未逾40年楼龄的旧厦历历可甄,劏房笼屋碌架床,延续半世纪水深火热,安全隐患成疾,何需保险考察,每单rejected宣告巨贾超人永不临披善泽。

    鱼蛋铺付诸一炬,根本损之不赀。

    「退职愿我看过了,seriously?」,会前他便发现了信件,遒劲字迹力透纸背,感恩照拂,引咎道歉,我礼崩乐坏要resign,望礼疏老板不怪。

    既是实话,亦掺了假。

    她不觉该说什麽,唯点头应答,很坚决。

    Ray考虑片刻,微笑道:「Never   mind,鸿升是美资公司,讲人权自由,我尊重你的选择,薪水还是按《僱佣条例》计,不会打折扣。」

    「多谢龙生。」

    重拾餐具拨开罗勒叶,阿羽纤悉地叉起鹅肝小咬一口,丰腴细腻湿吻味蕾,她吃得慢,似乎要咀碎腹内酸楚。

    乌鸦近排脸色垮坏,除谈筹额动向外再无半句插科使砌,奉还的枪支少颗子弹,Ray不探究,对方也缄秘。他非愚钝朽木,Raven病愈便急着离开鸿升,不就是情侣恩断义绝的俗套剧本?

    爱恋饮食至上,Ray没心思担当和事佬,只不过那张面孔皦玉烧犹冷,“龙生”二字却叫得软糯亲切,依稀襁褓赤子聆听慈母浅呢。

    一段遥远羁绊,一位不甚相熟。

    他仰颈喝光黑品诺:「提前祝你万事顺利。」

    阿羽轻呷烛台旁那杯,柔生生复愿:「也祝龙生商运亨通。」

    如新旧化学键断裂重组,催发几分惋惜的异质反应。

    「别叫龙生了,L.A.总部都没人对我这么polite。」始终别扭这般客套称谓,他噙笑自嘲,「我阿爸还常当着下属的面叫我仆街仔。」

    阿羽好奇:「令尊平时说广东话吗?」

    「是啊,他63年出的九龙砦,刚到圣何塞那阵不会英语,只能同些华裔打交道。」

    两朵梨涡清丽跃然:「看样子你不是个好学生。」

    Ray瞬时领悟,解颜莞尔。不列颠红砖Top-U背景,也会被Form7肄业的写字楼工笑话不精通九声六调阴平阳上。

    飘零异乡搏命滩涂,龙鸿笙怎麽可能是合格老师。

    橙黄卤灯暖透年轮樑木,空杯里绸缎挂壁,注入韶华迁徙的滤镜,他哺了酒气,不禁触景敞怀:「其实6岁前我一直寄养在宝安,和阿爸聚少离多,观澜全是客家佬,结果围头话没学会就飞了美国。」

    「那...你阿妈呢?」

    Ray敛起眼神:「我没有阿妈。」,短暂顿停,语气流露悄怆:「从小到大她连张相片都没留...阿爸不喜欢说她的事,成年了才告诉我阿妈早在香港病故。癌症,治不好。」

    阿羽心尖一涩:「对不起。」

    人人艳羡的纨绔公子并非父母庇荫坦途一路。总角幼孩困居郊村,不为三餐足食惆怅,只眼红别家阿妈打仔,每个祭天神供三牲的日子,他忍冻挨凉淋遍符水,抢下甜糕粄吃得撑肠拄肚,烛龙炭点亮岁火,出方迎四喜,祈愿来岁如花发,阿睿想见阿妈。

    穷求财禄,富求安福,天堑两端本末倒置,恆河沙数的凡庸挣扎于迷津贫海,崖岸的寥寥之众望洋叹永失所爱。

    问上苍公不公平?阿羽五弊三缺占一半,没资格同病相怜,财帛天伦,哪个对她来说都是难以拥有的奢侈。

    「Lowell   High最后一个sem我决定申请伯明翰大学,没想到老头子很支持。」,他十分平静,像叙述别人的故事:「我取得Bachelor不久,他注册了Ronda鸿升算是送我做礼物,多少也因为阿妈的原因。」

    阿羽岔走话题:「有听Joey姐提起你在UOB主修基础医理。」

    「喔?还说了我什麽?」

    「说你...叠水有米,还靓过罗拔迪尼路囉。」

    Joey的媒婆滥腔只字不改,循环唠到上帝再创世纪,兴许能说服耶和华赐夏娃予他共结连理。

    Ray双手叠胸,噗嗤一声舒朗大笑:「是不是说我受你这样的高妹沟?」

    阿羽羞答答默认。

    「哈哈,我阿爸恨饮新抱茶,Joey大葵扇就揸上了瘾。晚点我要封个利是,祝贺她花开并蒂,看她凑两个仔还有没有空替我cao心。」

    她愣了,张嘴惊讶:「你的意思是?」

    Ray止笑挑眉:「bb有8周了,查出来是双胞胎。」

    多么可贵,料峭之中的胚芽相辅相依,浣浴期冀甘霖,将茁绽齐茂璋笋,亦或沿系根茎联芝竞秀。

    Joey和梁警司,天公眷顾的爹地妈咪。

    阿羽涌现诚挚幸悦:「恭喜她好事成双。」

    「她很欣赏你,1月份通电话的时候同我狂赞你斯文醒目。」,Ray忽地灼灼而视:「不想当面亲自道个别吗?」

    半唐番果真意在曲线挽留。

    「我...」,阿羽欲言又止,连日柔肠辗转的决定被矛盾遗憾胁持。

    Ray以退为进:「别误会,我不是拿她绑架你,一份差而已,何况摆首位的始终是家人。」

    这招尽然奏效,喂颗定心丸消释顾虑,阿羽分明还多了犹豫。

    趁势再生一计:「对了,Joey刚从昆士兰回港,需要安胎倒时差,下週有个小型拍卖会,你代替她做我的plus   one怎么样?——正好是你的last   day。」,不给编构推辞的时间,他接踵补充:「就当临走前帮她cover工作,主雇一场,我付你triple。」

    谁说绑架得用绳索?

    铺设足颜厚面大到横跨欧亚,献上殷勤项鍊,随他东西牵引,拖拉迟疑一秒都是辜德负义,对钱不敬。

    一走了之,理由百千种,偏为陈天雄那巴掌割裂,反显得她做作矫情,打她的又不是龙睿。

    好聚好散,一份差而已。

    ○○○○○○

    铅灰天幕渐次深化墨砚,杀气腾腾收束四合,逼出港九所有荧晔。

    海隧行车淤堵,走走停停烧油费脚,经年累月演示血管栓塞不畅,车辇在致郁长廊如繁密矢量交汇,徐歇往远方延伸。

    甫过红磡湾,cab司机喋喋不休,似整团纺纱,抽不完的怨丝。手袋党任关佩英尸位素餐,运输署上梁不正下梁歪;立法局民协某干事陷“捉黄脚鸡”丑闻,叼,纳税人的钱为政客裤裆买单;船王公子董Sir即任特首,京官阿爷从此名正言顺关起门训仔,89事件谈虎色变,红港民主还能撑多远?

    社科万宝全书,字字珠玑,于事无补。

    后排的阿羽笑笑,全程没接茬,司机越说越乏腻,结束唾沫横飞。

    不过是排遣寂寞搭错目标。

    一阵燃油急哄,甩尾,爬头,见缝插针磕入佐敦闸道,的士佬揸皇冠艇也有参与格兰披治的愿望。

    手提响了,和坤叔通了几句话,摁掉放进包裡,她突然不想回油麻地。

    每平方公里二万六千人蜗居,栖身处太小,承重墙太薄,容不下哀乐隐私。中电长期供电不均,低瓦照明敷盖真真假假的幻惑,麻痹神经,易邂逅游魂野鬼。

    她偏心仪陈天雄那只至凶至恶的屎忽鬼。

    阴阳碰撞,火花一瞬,不甘伏低成全彼我强硬,注定相互蒸发。

    明明缠绵彷彿驻留寻日的深水埗,他说yin欲过度必须大补,指着信兴酒楼餐牌胡乱点单,茶餸蒸品摆够台,最好她夸句慷慨,做下山虎条女何等幸福。

    「这个不吃那个不吃,对车头灯怎么长出来的?」

    「陈天雄,公共场合,麻烦收起你的恶心下流!」

    「喂,我花钱请你,能不能态度好点?温柔的女人才可爱。」

    「古惑仔读书少,我在教你做人基本规矩。」

    「谁说我读书少?我读过柴湾四鳄,筲箕湾五鬼,铜锣湾六霸,慈云山七鹰,还有官塘十一邪...」

    「......黄玉郎应该把你画进油麻地十三龙。」

    「乖啦,Miss乳神再吃笼猪膶烧卖,吃饱了我们回家,上床慢慢教。」

    晚风习习钉穿耳骨,吹皱元州街巷陌形色,Azure配型男高妹,难得一见的吸睛。

    有情圆满,添碗糖水饱。

    他含衔布甸西米露,顽劣地偷探侵袭,贪婪攫取吻尽,与她口中的姜汁豆花交融,冰火双重化开千丝万缕的蛊,甜蜜叠亿层,过把瘾就死。

    「当初不是好憎我,现在亲得不肯放,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?」

    「看你孤单可怜缺少关怀,我心肠好,大发慈悲。」

    「嘿嘿,生仔姑娘醉酒佬,你就是想做阿嫂。」

    「黑社会大佬个个三煞位,做阿嫂就衰到加零一,彩凤随鸦知不知道,我不是真凤,但你是只真乌鸦。」

    「...又是哪本书写的屁话?」

    狂妄武夫只谙刀锋弄舞的生存法则,顶多认识李嘉诚和李丽珍,懂什么李碧华。

    烂佬爱泼妇,玩浪漫玩征服,翻掌擒纵覆手诱夺,头啖汤赏味期仅限一轮昏昕,隆冬未捱过,徒剩腐败。情雾迷她眼,飞蛾与熔岩吸引,片时悱恻,塑胶真心,古惑仔哪有恆久本性,30万就浇熄优昙一现的亢热。

    「还没疯够吗,扮正义扮热血,想要拖几个细路祥下去?」

    「如果不是因为你搞事连累,细路祥怎么会死!我间铺怎么会被烧?!」

    「怪我连累你?龙羽,没有我,你早死了九世了!」

    「...那就分手,用不着大佬你护我!」

    「你再说一次!」

    「我说分手...」

    「开什么玩笑,分手?当你是钟楚红我好like啊,高兴了才陪你这鱼蛋妹玩几天,摄期对象别自作多情!」

    「烂灯盏...你滚...」

    「记得以后见了我绕道走,我怕忍不住问你讨30万!」

    枪管二恶英混漫不经心的尼古丁气息,撞碎街边微弱的靛蓝光影,滚滚汩汲的泪出卖倔强,挣扎着流到嘴角苦咽而下,膏肓之蛊,好咸好毒。

    冷酷耻笑她蚀本毁利的情有独钟。

    理智皴裂一刹,她感激有朗青那碗艇仔粉垫肚,让她保持尊严,直立走完颓唐归家路。

    cab交通电台调频至叱吒903,音乐放送段一改轻逸劲歌,播出96卖飞佛银奖曲,Sammi   Cheng通透中音可圈可点,完美驾驭了婉约。

    <...没留念   也欠缺旧信件

    <竟看不见怎么可再相见

    <一个冷漠   一个决绝

    <不多不少   不相伯仲

    <你我再也不拖不欠   但我为何又发现

    <在脑内剩余纪念   已刚刚足够跟我纠缠...

    司机不喜欢,伸手去转台,阿羽出声请求。

    「师傅,我想听完。」

    中断动作,他侧头一睨,原来是郁郁寡欢的红尘痴女。

    <一个说话   一个决定

    <清清楚楚   干干脆脆

    <你我永远不拖不欠   但庆幸尚能发现

    <在印象尚留纪念   每一刻都记得

    <你甜蜜过的脸......

    青烟渺散,春梦了无痕,失恋,就当失身。

    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    由于作者平时忙碌拖更,又是无纲裸奔,所以会写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,请多包涵哈

    本文考据书籍:

    《HK   Real   Estate   Development》、《HK   Financial   Development》

    High   Tech揩嘢,Low   Tech捞嘢:“高科技亏本,低科技大赚”,当时港人厂家和炒家的一句名言,高科技产品投资额高,风险高回报不稳定,低科技产品虽然入场门槛低,资金投入少,但因为是民众刚需,反而容易捞。

    call孖展:call   margin,证券中追缴保证金补仓

    楼花:期房预售许可,霍英东是香港楼花发明人

    九个盖冚十个煲:九个盖子罩十个煲,比喻来不及拆东墙补西墙

    和尚跳海:加滚水蛋

    Band1:香港中学学生分配第一派位

    9T茶走:奶茶不加糖和炼乳

    206:热柠乐

    方包飞边:面包去掉边

    孖春丁面:放两个煎蛋的出前一丁面

    Form7:中七

    恨饮新抱茶:指父母急着要儿子娶媳妇,新抱是广东话儿媳妇的意思

    揸大葵扇:做媒婆

    柴湾四鳄...油麻地十三龙:黄玉郎经典漫画《龙虎门》的前身《小流氓》

    生仔姑娘醉酒佬:形容口是心非,说不要又要

    摄期对象:感情空窗时找的临时对象

    卖飞佛:My   Favourite