7严白虎

    我还是留在了书房的卧榻，华佗为我开了方子，阿蝉拿了命人去抓。

    严白虎抱臂立在一侧，神色不虞。

    “华佗都让你多休息休息了，你怎么直接住书房了？我看你累死才好。”他不痛快道，挤着我坐在卧榻上。

    “你看看你，脸都红成这样了，还看这东西。”严白虎一把抽过我手中的书本，翻了几页，又不感兴趣地塞回我手里。

    “算了，说了你也不听。你就这么想得到权力吗？”

    他话又说到这上面，我没有作答，指了指桌上的茶水。

    虽然不爽，还是乖乖起身，给我倒茶，喂到我嘴边。

    在我抬手前，他便催我张嘴，我只好就着他的手饮茶。

    严白虎守在我卧榻边，撑着下巴看我处理文书，时而咳得厉害，他就回过神凑过来给我拍背。

    我看出他的纠结，一边恨我陷于权谋，一边却念着不该有的旧情。他一向直爽，豪放，不懂何为权衡利弊，更不屑懂。

    夜里深了，我赶他走，他不愿意，非让我先睡了他再走。

    “看看看，非得死了才能停吗？广陵王，你不觉得你现在很可悲吗？”他指着我鼻子发火。

    “我以为你和他们不一样，结果”他说不出话，还是咬牙骂出来了，“你救我，是也想利用我，对吗？”

    “你不是早就知道吗。”我轻描淡写地回答，让他一下子熄了火。

    此刻高大的男人站在我面前，垂着头，眼里光芒尽碎，很快暗淡无光。

    他就站在我面前，无措，不知如何是好，一腔的话无处可说。他练兵打仗，和同伴放肆饮酒，不过私下爱看些俗书，从未行恶。

    他不理解，为什么一个我，一个孙策，明明是好人，怎么会为了所谓的大义，变成他眼中的坏人。

    严白虎的样子，像极了那日我在密林里发现他的时候。

    我抬手指了指书架上的一本书，他咬了下唇，还是为我取来。

    将书推在他手中，他明白我的意思，打开了看。

    “这是什么？你绣衣楼里休沐的记录？”严白虎不解，不知道为什么我让他看这个。

    指了几个名字，严白虎会意，重新看了一遍。

    “你给我看这个干嘛？我看出来了，他们现在被你压迫死了，连休沐都没了。”

    我摇了摇头，叹息一声。

    “他们曾经休沐，是为了归家看望家人，享天伦之乐。”

    “那为什么......”严白虎闭嘴了，他一下明白过来。

    “战乱，让有家人变得无家可归。你可见过关靖？曾经他每日最常提的就是他的妻女，后来为了药材，求到了我这里。严白虎，我虽是广陵王，是绣衣校尉，可我不是神仙。严颜，和他的女儿本来还定了娃娃亲。他儿子也常和我们炫耀，说他儿子是练武奇才，将来必然能当大将军。”

    “严白虎，你听过严颜提过吗？”

    严白虎摇了摇头，他眼中无措，慌乱极了。

    “他儿子在死人堆里，找都找不到。”

    “这就是乱世，只要天下一日不统，这些事情就会不断上演。在我绣衣楼中的密探，都落得如此，何况那些平民百姓？”

    “你自己知道，你是如何来我绣衣楼的，其他人不比你强到哪里去。”

    我声音沙哑得像是行将就木之人，没说两句便咳嗽起来，像破风箱一般。

    “他们身后都背负着重担，还是选择了绣衣楼，选择为我效力，为我忠心，你真以为广陵王三个字，只是一个权力的意思？”

    严白虎低下了头，微微发颤：“别说了，你别说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用你，亦是我信你。用人不疑，疑人不用。你口口声声怪我为了大义，放弃了我们之间的兄弟情谊，但你想过没有，我身后也有无数人，他们对我效忠，也得我庇护，我不能负了他们。这就是我的大义。”

    我咳得不行，想去抓桌上的茶杯，却被他扣住了手腕。

    严白虎凑近到我身前，他神色痛苦，默不作声地为我倒茶，送到我手里。

    后半夜里，严白虎背对着我而坐，一旦听到我咳嗽，就自觉过来为我倾茶，见我还在执笔书写，就小心地喂到我嘴边。

    他耷拉着脑袋，被挫去了傲气。再背对着我时，宽厚的脊背上满是落寞。

    如果严白虎要彻底为我所用，这剂猛药是早晚都要上的。

    今夜的话足够让他重新思考，他也会更加认真去了解绣衣楼，去观察其他人。

    落寞的身影晃了晃，闷声问道：“所以，这就是你想得到天下的原因吗？”

    这傻子。

    我真是要叹气了。

    “天下，没有人能得到。我所求不过是乱世变盛世，百姓安稳，妇孺有家，皇位上坐的是谁都无所谓。只是天下被氏族瓜分，他们食百姓血rou而活，董卓残忍无情，为了皇位不惜生灵涂炭，其他将军也各藏心思，无一人为这天下百姓所忧。严白虎，如果必须有一个人站出来，那就是我。”

    “是我，广陵王。”

    远处没了声音，我又低头看着文书，皱眉思索着对策。

    良久，那里传来轻语。

    “对不起。”

    我没有作答，勾唇一笑。

    只是几句话，他便向我低了头。此时，他才真的是绣衣楼的严白虎。

    这声对不起，应当是我对你说。

    严白虎，我亦是要这天下。只不过我要在百姓拥护，万民所趋中，得到这天下罢了。